◈ 第3章

第4章

星河璀璨,蟬鳴嘒嘒,肅王府正院燈火通明,沈歸荑抿着唇坐在榻上。

肅王妃在旁柔聲安撫她:「夫妻間有些小打小鬧的再正常不過了,我與你父親不也是三日一吵五日一鬧。」

「天下男子都這般,後院早晚都會有人的,那趙疏儀家世不顯,便是真的進了府,也翻不出什麼大浪來。」

沈歸荑鬆開攥得發白的手指委屈道:「您與父親夫妻恩愛令人艷羨,可我與段灼又算哪門子的夫妻?」

「相安無事倒也罷了,可他今日行事分明是半分臉面也不給我留。」

「這口氣,叫我如何咽得下。」

肅王妃到嘴邊了的話又全吞了回去,她膝下唯有一女一子,小兒子聽話懂事,反倒是這個女兒,周歲便被抱進了宮,待到長大接回府時,已被養得驕縱要強又不服輸。

偏生隔着這些舊事在,她也不好多加管教,凡事皆依着順着。

原以為出嫁後,總該會收斂些,沒想到嫁了人性子仍是半分未變,今日鬧個嘴便直接跑回了娘家。

正當母女二人僵持之際,一道渾厚有力的聲音傳了進來:「是誰惹我們家蠻蠻生氣了?」

肅王妃兀地鬆了口氣,「王爺可算來了。」

門外肅王沈崇慎闊步走了進來,他身材高大魁梧,戰功赫赫平日深受皇恩,難得今日營中得閑,打算回府好生休養一番,不想碰上了女兒回府。

相較於溫婉賢淑的母親,沈歸荑與屢上沙場的父親性子更像,也更為親近。

聽見父親的聲音,她的眼眶止不住地泛紅:「還能有誰,不就是那段灼。」

沈崇慎是知道他這女婿的,身為國公府嫡子,文韜武略相貌出眾,明明有更坦蕩的仕途,卻偏要選一條最難最陡的路。

刀尖舔血出生入死,上敢逮王公貴戚下能擒兇犯奸佞,是雍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錦衣衛指揮使,手段極其狠辣,便是他也招架不住。

沈崇慎恍然道:「難怪方才為父見他的手下在外求見,神色誠懇,原是要來給你賠罪,那不妨喊進來瞧瞧。」

沈歸荑不知想起了什麼,不滿地擰緊了眉:「每回都是如此,除了這個他還會別的嗎?」

「那為父讓他過來,好好訓斥一番,讓他親自給你賠罪致歉,好不好?」

「不好,不好。他讓我在眾人面前出了這般大的丑,光是致歉就沒了?」沈歸荑的聲音因為憤怒帶上了些許顫音,聽上去可憐極了。

沈崇慎最瞧不得女子掉眼淚,瞧得心都要碎了,不自覺地有些慌亂:「為父都聽你的,可不敢哭傷了眼,你說要怎麼教訓這豎子,為父替你出這氣。」

「我要和離。」

「……」

饒是肅王久經沙場,聽着這話也瞪圓了眼,脫口而出道:「這怎麼能行!」

「父親不是才說都聽我的,怎得又不行。」

他們都知道當初這樁婚事女兒便是不同意的,若非聖旨壓着,以她的性子早就剪了嫁衣拒婚。

但既已成婚,又相安無事過了大半年,便以為她是接受了,誰成想突然又鬧出個和離來。

夫妻二人面面相覷,都不知該如何開口。

沈歸荑周歲便被抱進了宮,不單是聖上忌憚肅王功高,更是因為在她出生之前,宮中一直沒長大的孩子,即便有宮妃有孕也都沒能平安誕下麟兒,就連皇后的大皇子也沒能活到滿月。

便有謠言說是聖上年輕時殺伐過多,這是上天降下懲戒,子嗣乃江山萬代長存的根本,那幾年聖上夜夜不寐,合宮上下日日不安寧。

直到沈歸荑出生,抱過她的貴妃沒多久便傳出了好消息,過了一年貴妃順利誕下了二皇子,之後宮內的子嗣也接踵而來,且都平安長大。

聖上將她當做是福星,認為是她帶來的好運,不僅親封其為丹陽郡主,還將她留在皇后宮中教養長大,向來比女兒還要親。

榮寵固然是好,可身為親生父母,不能陪伴着她長大,接出宮沒多久又將她嫁給不喜歡的人,怎能不愧疚。

沉吟過後還是肅王妃先開口道:「這婚事你本受了委屈,若真想和離,我與你父親便是拼着得罪段家與聖上,也會替你想辦法。」

「但有一事,蠻蠻,你得如實告知我。」

見母親這般鄭重,沈歸荑也收起了小脾氣,睜着雙漆黑的眼眸,認真地看向父母。

肅王妃正色道:「你心中可歡喜段灼?你想和離到底是因為丟了面子,還是他與心上人舊情復燃。」

她頓了下,毫不猶豫地道:「我怎會喜歡他,自是他讓我丟了人。」

聞言,肅王妃神色明顯鬆快了些,「這不就對了,他讓你失了體面便叫他將面子尋回來,但你若與他和離,豈非坐實了永樂的話,往後你的頭可再也抬不起來了。」

肅王妃聲音柔緩,有條不紊,讓沈歸荑焦躁的心也跟着靜了下來,她顯然是氣急了,根本沒想到過這些。

愣了許久才道:「可他若是不給我面子又該如何?」

沈崇慎聞言橫眉一掃,手掌重重地拍在了桌上:「他敢!那為父就去將他綁來,讓他當著全都城人的面,給你磕頭賠罪。」

雖然知道父親不可能真的將人綁來,但沈歸荑還是被逗笑了,不過也只笑了須臾,立即又板起臉道:「那便且看他的表現吧。」

那日後,沈歸荑便在家中安心住下了,對外只說是肅王妃想念女兒,回家陪母親小住幾日。

暑熱難耐,她白日在家中避暑,夜裡與閨友們納涼賞荷,悶了便設宴遊樂好不快活。

這日傍晚落了雨難得涼爽,程玉秋來邀她上街游肆,她閑來無事自是應允,待換了衣裙,兩人便挽着手邊說邊往府外去。

「歸荑,你的眼光好,下月我表姐生辰,聽說碎玉樓新到了好些珠寶首飾,一會可得好好替我挑挑。」

「都依你。」

兩人剛跨過門檻要上馬車,就見陳嘉述帶着一隊人抬着個箱子,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。

她在家的這段日子,幾乎每日都會有錦衣衛在外守着,有時是陳嘉述,有時是段灼身邊另一親信。

但無論是誰來,她都不見。

守了這麼久好不容易能瞧見正主,陳嘉述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,滿臉堆着笑,擠到了她身邊。

「郡主可是要上街?卑職等願護送郡主出行。」

「這是我們指揮使給您準備的禮物,還請郡主過目。」

「郡主,郡主……」

可不管陳嘉述廢了多少唇舌,沈歸荑都不曾多看他一眼,腳步也未停留,上了馬車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

只留下陳嘉述等人在原地踮腳張望、苦悶嘆氣。

馬車內,程玉秋收回目光,湊到她身邊小聲地道:「我每回來都能瞧見這幾人,想來段大人此番是誠心知錯了,都快小半個月了,要不你給他個台階,這般一直住家裡也不是個事啊。」

沈歸荑卻不輕不重地哼了聲:「他若誠心,為何自己不來?」

每日她母親都要在耳邊念叨此事,連宮中貴妃都派人來關心她,聽得她愈發心煩。

這面子都沒要回來,便讓她灰溜溜地回去,以後她還如何在京中立足?

程玉秋還要勸,沈歸荑不悅地偏過頭打斷她的話:「你若還要說他,我可就回去了。」

「好好好,小姑奶奶,我不說了還不行嘛。」

兩人的說話聲在馬蹄聲中漸漸消散,馬車緩緩地向京中最繁盛的西街駛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