◈ 第6章

第7章

段灼如此豪邁的手筆,不僅讓沈歸荑微微一愣,同樣也吸引了店內其他人的目光。

「可真巧,沒想到在這碰上了郡主。」迎面撞上的是魏國公家的次女魏蘇禾與她堂妹,她的姨母是宮中的淑妃,自小就在宮內走動,與沈歸荑早就熟識。

只是魏蘇禾與沈永樂等人走得近,自詡名門閨秀,向來瞧不上沈歸荑的驕縱,兩人屬於互相看不對眼的關係。

「夫君陪我來游肆。」沈歸荑說著很自然地挽上了段灼的臂腕。

魏蘇禾瞧見他們如此恩愛的樣子眼底露出了些許詫異,眼神在他們交纏的手臂處停頓了好一會,被身旁的人提醒才回過神來:「郡主與段大人果真如傳言一般的恩愛,真是叫人艷羨啊。」

她最近也在議親,說的是兵部侍郎家的長子,看外表與才幹都輸眼前這位年輕的指揮使大人,讓她的語氣不免帶了絲酸味。

沈歸荑向來不喜歡這等虛與委蛇,更何況她也不習慣在人前裝恩愛,扯了扯嘴角,露出個敷衍的假笑:「時辰不早了,我與夫君便不奉陪了。」

言罷,也不等魏蘇禾回話,就挽着段灼趾高氣揚地從她們面前擦身而過。

「有什麼了不起的,不就是運道好得聖上寵愛,又嫁了個好郎婿,這般目中無人也不怕遭報應。」

「小聲些,你不要命了,若是被她聽見了,還不知要怎麼折騰你呢。」

「怕什麼怕,如今趙五回來了,看她還能得意到幾時,況且我聽兄長說,肅王好似犯了事……」

她們的聲音很輕,被夏夜的風吹拂過她的耳畔。

正要跨過門檻的沈歸荑,交握的手臂又緊了三分,腰背緊繃地出了鋪子,直到上了馬車才徹底鬆開手臂,飛快坐到了離他最遠的位置上。

這是利用完便拋到一旁了?真是再沒比她更會過河拆橋的人了。段灼狹長的鳳眼微抬,在她身上輕掃了下,到底是一言未發地靠坐在門邊。

西街至段府不過兩刻鐘的車程,很快馬車便在府門外緩緩停了下來。

段灼率先下了馬車,沈歸荑則等腳凳擺好,再由綠羅小心地攙扶下來。

她剛站定,府內管事便帶着下人齊齊迎了上來,行過禮後殷切地道:「公子與郡主可算回來了,夫人日日都挂念着郡主呢。」

沈歸荑平日雖是住在段府,但與段家人往來卻不頻繁。

她貴為郡主,別說是晨昏定省了,見着面反倒是她們這些做長輩的要向她行禮,為免不必要的麻煩,唯有躲不過的家宴她才會去,私下少有接觸。

雙方雖不親近,但也默契地維持着表面和睦,且見着時多是笑臉相迎,讓她對這婆母以及家中的姑嫂印象都不錯。

這半個月來,段夫人曾多次派人來王府送東西,給足了她體面和關愛,如今她既已回家定然是要去問安的。

「母親這會可是歇下了?」

管事立即恭敬道:「不曾,夫人剛用了晚膳,這會應是在納涼。」

沈歸荑點了點頭,既然是要去探望母親,也該與段灼一道去,便朝他看了眼,沒想到那邊陳嘉述已經將他的坐騎給牽了過來。

那是匹通體烏黑的高頭大馬,乃是外邦進貢之物,京中難得的寶馬良駒,還是她皇伯父所贈,在這靜謐的深夜看着尤為英姿颯氣。

她疑惑地看了眼天色,難得地關心了一句:「這麼晚了,你還要出去?」

「還有公務未辦,你先回府。」

沈歸荑擰了擰眉,他有公務並不奇怪,錦衣衛聽命於皇上,差事向來繁重不分晝夜。她奇怪的是既有公務,怎還有空閑來接她,甚至陪她游肆買脂粉。且方才上馬車前,她好似聽見陳嘉述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,她沒仔細聽只聽到個殿下,平日他與二堂兄素有往來,難道是二堂兄尋他有要事?

他今日真是怪得很。

脂粉鋪里魏蘇禾的議論聲,突然又在她腦海里冒了出來,父親乃是聖上一母同出的親弟弟,幼年時便展現出了驚人的學武天賦,在帶兵打仗上更是頗有見地,小小年紀就入軍營歷練,聽聞他的弓馬騎射乃是皇祖父手把手教的,足以見得皇祖父對父親的寵愛。

更有甚者傳說當年皇祖父屬意的皇位人選乃是父親,可他老人家病重時,父親正在外征戰,待他趕回來時,聖上已經憑着皇長子的身份登基。

在皇家即便是一母同出的親兄弟,也保不齊為了皇位而斗得你死我活,故而聖上登基後,父親沒能歇兩日,就又被派去各地平亂,剛出生的她也被抱進了後宮,直到天下太平四海臣服,父親才得以回京休養。

這些年來,她聽了不少關於父親功高蓋主,被聖上忌憚的話,即便她與父母相處的時間遠不如與貴妃聖上,卻也還是血脈相連。她日日提心弔膽時常規勸父親低調行事,卻都無濟於事,反倒一直相安無事。久而久之再聽到這樣的話,她便也有些不以為意了,可今日卻不知怎麼的,她總有種不安的感覺。

她尚在出神,段灼已利落地翻身上馬,見她還不進去又加了句:「快進去,不必等我。」

說著一夾馬腹飛奔而去,留下沈歸荑輕聲嘀咕了句:「誰要等你了。」

而後帶着一眾婢女,頭也不回地進了院子。

段夫人姓高出自江南書香世家,膝下除段灼外,還育有一子一女,為人甚是和氣,府里上下也料理的井井有條。

沈歸荑來過好幾次正院,對此並不陌生,繞過影壁跨過垂花門,遠遠便聽見屋內傳來說笑聲。

她皺了皺眉,前些日子還在家時,她分明聽說高氏的母親身子不好,她將孩子都送去江南外祖家小住些時日。

這個時辰,怎還如此熱鬧,難不成是這麼快便回來了?

如此想着已至屋外,守門的婢女瞧見她,躬身行禮後朝內通稟道:「稟夫人,郡主來了。」

屋內本是歡笑聲不斷,冷不防聽見沈歸荑來了,頓時靜了下來。

帘子掀開,她一眼便瞧見段夫人右手邊端坐的女子。

只見她細眉杏目,膚白柔美,一身淺藍的裙衫襯得其清雅脫俗。

兩人遙遙相對,女子緩慢地起身,鬢髮間的白玉蘭步搖輕輕晃動,嬌軟若鶯啼的聲音隨之響起;「疏儀見過郡主。」

沈歸荑撇開眼不輕不重地哼笑了聲:「我當誰呢,原是稀客。」

這女子不是別人,正是段灼那位知書達理貌若天仙的小青梅,趙家五娘趙疏儀。

氣氛瞬間一寂,還是高氏先打破了這僵局:「歸荑回來了,快讓我仔細瞧瞧,可是清瘦了?」

沈歸荑雖然不知道趙疏儀為何在這,但高氏的面子還是要顧着。

她面色如常地上前,甚至沒多看趙疏儀一眼,坐到高氏下首邊淺笑着道:「多謝母親關懷,有您時常送燕窩粥,兒媳便是想瘦也瘦不下去。」

高氏也跟着笑起來:「你喜歡便好,我還擔心你吃不慣普通的燕窩。」

接着高氏又關心了兩句她父母的近況,兩人正說得融洽,就聽一旁響起了幾聲柔柔的輕咳。

被忽略了許久的趙疏儀,掩着口鼻接連地又咳了幾聲,她本就消瘦柔弱,如此一咳更添了幾分病態的蒼白,叫人平白生出憐惜之感來。

果然,高氏立即面露關切地道:「這是怎麼了,病着了?你們還愣着做什麼,趕緊給儀丫頭換盞溫茶。」

見她還在咳,帶來的婢女又笨手笨腳的,竟是親自起身給她喂水順氣。

好一番折騰後,趙疏儀才沒再咳了,攔下要喊大夫的高氏,滿臉愧疚地虛弱道:「都怪疏儀不中用,勞累伯母掛心,應是進京路上染上的咳疾,歇幾日便好不礙事的。」

高氏見她如此虛弱,一直坐在她旁邊拉着她的手,聞言寬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。

「你是我瞧着長大的,自小便乖順懂事,如今你母親不在身邊,我自是要多照顧些的,你有什麼缺的只管與我說。」

沈歸荑端着茶盞隨意撥了撥,往日她覺得高氏待她和善,如今方知,高氏對她是外人般的客氣,與這趙疏儀才更像是婆媳。

她最煩膩膩歪歪的場面,看得直叫人頭皮發麻,懶得再應付正要起身告辭,不想趙疏儀又攀扯到了她。

「疏儀此番上京幸得段大哥護送,今日特來拜謝段大哥與郡主,原以為不趕巧,沒想到還是遇上了。」

沈歸荑揚了揚嘴角,眼中卻無半分笑意:「謝他便夠了,見我作何。」

趙疏儀柔聲解釋道:「我與段大哥相識多年情同兄妹,可惜他成婚時,我沒能趕上這杯喜酒。如今回京了,自是要拜見嫂嫂的,真是沒想到段大哥最後娶的人會是郡主。」

好一朵單純柔弱的小白蓮,嘴上說著情同兄妹,可句句都在強調她與段灼相識多年。

若今日不是她,而是個誠心與段灼做夫妻的女子,此刻不得被膈應死。

沈歸荑輕輕嗤笑了聲,「聽趙娘子的意思,好似替你的段大哥委屈?」

趙疏儀像是聽不出她話中的譏諷,連連搖頭道:「郡主誤會了,郡主風姿綽約乃是京中第一美人,又與段大哥門當戶對,我只是有些意外,疏儀嘴笨還請郡主莫要往心裏去。」

「知道嘴笨就少說話。」